第2章 驻山疗养院

顾之吟满脸僵硬，看样子也压根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还好她没有放任自己怔愣太久。很快便反应过来，对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一起行动。

        一楼空旷，除了前台橱椅和沙发，再往里走便是一张展臂长的圆桌，上面安置了扇转盘，四周分别是三条木条凳，已经被磨得光滑。众人很自觉地男女分组各坐在一条椅子上。

        所有菜都被端上来了，三荤一素一汤，待遇还不错。

        索性光头后续并没有再多言什么，只是一直沉默着端盘子上菜，为各人分发碗具。不多时先前呆在前台许久的麻雀辫姑娘来坐上桌了，她看起来倒是挺好说话，两个酒窝微陷，瞅瞅这个瞅瞅那个，不好意思地开口：

        “哥哥姐姐们都别客气，来了这里就是缘分，刚才那位喊你们吃饭的是我哥，平时不爱说话，负责我们驻山旅馆的伙食，看起来奇怪的很，其实是个热心肠哩，俗话说刀子嘴豆腐心就是他啦，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你们多多包涵了。”

        “啊，对了！你们管我叫小芳就好，如果有什么缺少的东西就和我说，我尽量给你们送过去。”小芳想了想又补充。

        哪叫缺少？那明明叫什么都没有。

        虞苓暗想，这可不是什么不爱说话的事，就刚刚那个怪异的笑容，和法制频道的人贩子一模一样。

        再加配上油腻腻的外表，背光的死亡角度，简直夜可止小儿啼哭。

        桌上的荤菜卖相不太好，看起来像搁置了几夜，又添加鸡冠红色的人工色素，油脂凝结成星点白块漂浮在排骨汤边缘。

        要不是冯均迫不及待抄底连捞几下，此刻啃骨头啃得正香，换谁见了都会误认为这只是碗白汤。加之虞苓有些对它们的原材料和制作过程有些本能的怀疑，所以她全程几乎都在低头扒白饭。

        偶尔用公筷拣两棒子辣椒炒韭菜，还得矫情地在桌上晃两下，抖落大半才缓慢挪到碗中。

        何百屹也有样学样地夹菜，几分钟就消灭完碗里的饭，打声招呼上楼去了。

        虞苓笑眯眯地向小芳扯近乎：“大哥手艺不错。对了，这里没有除我们之外客人吗，这么久都没见其它人下来吃饭。”

        小芳噗呲吐出根细条的长骨，讲究地用筷尾将它与其它零碎骨头合成一堆，而后翘起小指指向天花板。

        “有！二三四楼都有！不过我们这可以选择送饭到门口或者下来吃，他们都是城里来的讲究人，基本都不爱和旁人说话，所以全叫我们送到门口啦，等下午我哥再去把碗筷收回来。”

        看不出来，她原以为这里除了他们顶多还有三四个住客，荒山野岭的，谁没事跑来这里消遣。

        虞苓下楼时特意观察过，三楼没有设置厕所，要想解决生理问题必须绕楼梯下到二楼，那里有间两室大的公共厕所。

        以此推算，四楼大概率也不会特别设有厕所。

        而直到现在，虞苓都没有听见那楼梯发出丁点额外声响。

        大概是看出她的不解，小芳继续解释道：“其他住客基本都是来这休养的啦，那叫什么，亲近大自然，陶冶身心，所以不是特殊情况不会出门的。”

        她似乎是把自己逗乐了，说完哧哧笑了好几声。

        虞苓这回没有跟着笑，陷入思考。

        问话大概是问不出什么了，反复纠结也八成只能得到早就编造好的谎言。

        她不愿意透露的话，只能想方设法与其它住客npc搭话，获取额外讯息。

        大家似乎都是这么想的，一个个神色各异，不再多言，转而专心对付碗里的食物。

        土墙上挂了个圆盘闹钟，滴滴嗒嗒响，在短暂的寂静里显得格外大声。时针刚指过一点，虞苓刚来半日不到，还摸不清具体情况，如果山里入夜早的话，顶多再过五个小时天色就会擦黑，夜里会比白天危险得多，时间也不太够出远门探索。他们刚刚商量过，下午的时间就各自自由分配，搜寻周围事物。

        虞苓三下五除二刮干净碗里剩下的米饭，道声谢后也上楼去了。

        她准备先看看二楼的情况，冯均和顾之吟住在这层，其他四人则全部住在三楼。

        每层门对门排列了八个房间，而二楼靠前方的中间两个房间则被合并为大厕所，中间被半身镜组成的墙壁隔开，东边是三间独立的厕所，西边是带隔间的淋浴房。

        说是淋浴房，其实只是弯曲排列的水管，连喷头也是只有几个孔的漏筛，地漏上纠缠了大把乌黑的头发，将孔眼堵死大半，附着在上面的水渍还没干，不久前有人在这里洗过澡。

        虞苓抬头，在屋顶下方十几厘米有扇椭圆的排气窗，被钢筋交叉隔出四块小三角。

        夏季蚊子多，特别是阴湿的地方。虞苓才待了片刻，腿上便被叮了几个大包，出奇的痒，她走出淋浴室洗手，把拍死的花蚊子弹入水池，故意将水笼头开到最大档洗手，死蚊子一下随水流冲进最右边排水洞。

        叫你叮我。

        临走前，她不经意扫了眼镜中的自己。

        皮肤白皙，及肩卷发柔软地垂在脸颊两侧。黛眉细长，一双桃花眼清澈明亮，眼尾略略弯曲，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眼下有些浅淡的黑眼圈。鼻子中央偏右有颗明显的黑痣，樱色唇瓣轻抿。午后阳光柔和了她的脸部轮廓，虽然处于糟糕的环境，镜子上还附着很多坑坑洼洼的斑驳污渍，也不能掩盖住面前这人十分的好看。

        和以前一个样，这场游戏似乎是实打实为了他们的来到而临时创造出一个独立的世界一般。

        ——这话哄小孩子就算了，反正虞苓不会相信。

        自称系统的东西并没有表达出任何需求，这就是最奇怪之处，总不会叫他们来只是为了无意义地攻略副本。与其这样，不如创建个线上游戏容易得多。

        不存在单方面付出，不明目的的行动才是最可怕的。

        一时纠结不出个所以然来，虞苓站了几秒，二楼除了这里基本没什么可以单独搜索的地方了，她准备回到房间再看看，出门前只是简单地打量过整体结构，一些遗留在边边角角的零碎物件她还没检查过。

        半只脚刚踏上上楼的房间，她悚然发现头顶上方站着个拎着巨大塑料桶的胖女人，头发掺银，用大抓夹盘在后脑勺，正一步一步倒退着下楼梯。

        女人察觉到身后动静，先撂下手中的桶，将掀开的盖子盖好，这才掉头俯身，微虚双眼打量虞苓。

        虞苓示意性点头，看样子这位是驻山旅馆中的第三位工作人员，外表像是……打扫卫生的阿姨？

        “你好，我是新来的住客。”

        她言简意赅地说明。

        女人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刚才的姿态，片刻后以很小的幅度转身，朝着四楼离开。

        虞苓巴不得她不要下楼，楼梯太窄，两个人挤着走只能侧身面对面，而女人手中的黑桶还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

        可能是刚打扫完毕的垃圾，但按照房间里的“干净”程度，这个猜测几乎不成立，所以运气不好的话……

        是什么都有可能喽。

        虞苓也不磨蹭，噔噔噔三步并两步就爬上了楼梯，然而女人走得慢，此刻才攀上半个圆圈不到的距离。

        离得越近，虞苓越能闻到股劣质84消毒水的味道，之前在房中刚醒来时她也曾闻到这种让人几欲干呕的味道，随着时间的行进，嗅觉逐渐适应环境，很难分辨出异味与正常空气的区别。这下子冲击又突兀唤起她苏醒时的记忆。

        女人不放心地回头望，发现虞苓还在盯着她看，当下凶狠地瞪了一眼。

        “不要看不该看的……小心狼把你叼了去！”

        她的声音像街边抠门小店里老化的电风扇，生疏地不像样。喉咙底堵了口痰，说起话来很不清晰，稍不留神就会分辨不清其中内容。

        虞苓怀疑再呆下去说不准真的会被啐一口恶心的黏液，当即立断决定溜之大吉。

        女人说到狼，听意思不像是系统所诉的狼人。不排除只是借狼的名义威胁，但女人说话时的语气很认真，好像这山林之中真的会有狼出没一样。

        如果只是狼倒还好，毕竟看得见摸得着，总归比起人或者唯心主义的鬼怪来好对付的多吧。

        山野中肯定会有野兽出没，下到蚂蚁蜘蛛，大到野猪狐狼。不如说，如果没有遭到这些动物干涉，才会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留个心眼就是。

        虞苓刚从口袋中摸索出钥匙，身后的门就开了，何百屹朝她笑了笑，直截了当地问道：“交流一下情报吗？”

        这是虞苓第一个遇见的玩家，初印象也不差，只是交流的话没理由拒绝。她犹豫片刻，将钥匙收进口袋，同样回以微笑。

        “可以。”

        何百屹房间的布置与她相同，除了被子花色，他是纯白色三件套，放在寻常旅店里是正常配置，但是摆在这里却怎么看怎么觉得怪模怪样。

        就像乘轿子逛街，或者古宅里安装大屁股电视机。

        “那我就开门见山，”何百屹从行李箱中取出两个折叠座椅，得意洋洋地递给虞苓一个，“我趁大部分人都在楼下，敲过隔壁两侧的房门，但无一例外都没有响应，虽然小芳说他们是前来休养的，但没道理不会给人开门，而且靠楼梯两间门口还有吃剩的饭菜。”

        “直到刚刚也在。”虞苓插口。

        “对，所以屋内肯定有人，我又去四楼看了下，有三间屋子门口有饭碗，而走廊中看不见其它通向五楼的楼梯，尽头是堵死的。”

        “有没有可能……”

        虞苓将自己带入旅店主人的角色思考，不想让别人进入五楼，楼梯必定要在一个最隐蔽的地方，又要佯装出只是废弃楼层的样子，所以突出在外的楼梯会锈蚀在半道。

        “楼梯在屋内！”

        他们同时得出结论。何百屹补充道：“而且在没有碗的里侧五间房里。”

        虞苓消化了一下，接口：“我刚刚上楼时，遇见一个中年女人。带着套黑垃圾袋的大桶，看样子在打扫卫生，身上有很浓重的消毒水气味，隔两米就能闻见。”

        “她和我说，小心被狼叼走。”

        何百屹挠头，原本就短的毛茬被抓得东倒西歪：“这不是大人唬小孩的东西嘛，不听话，晚上就被大灰狼带走。我们这有三层楼高呢，晚上锁好门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话虽如此，他偏头看眼破破烂烂的窗户，起身把插销拧紧，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待会回去，睡觉前也记得把门窗关好。”

        他们默契的没有提到更多规则上的问题，游戏初期，谁都无法信任，有些事目前还是独自考虑比较好。

        “接下来还能继续结盟吗？”

        差不多已经没有其它新鲜内容可供交流，虞苓正准备离开，不料何百屹抛出橄榄枝，继续追问。

        “看你表现，看我心情。”

        虞苓挥挥手，后将门带阖上。

        她从枕头底下翻出标配无信号手机，电量显示只剩一半，虞苓开好节能模式放在一边，必要时当个手电筒未尝不可以。

        行李箱里都是些很普通的东西，除了衣裤便是药物，还有些压缩饼干。

        虞苓将衣服折叠好放在枕边，药物和吃食则整齐码放在矮柜抽屉里，值得一提的是，其中还有罐崭新的止痒喷雾，可以说是目前最有用的物品了。

        收拾完所有东西，外面已经暗下来了，树影婆娑，透过玻璃窗在水泥地上张牙舞爪，这比预想中的时间还早。好在她提前让小芳将晚饭送到楼上，避免了重复下楼的麻烦。

        沉寂了半日的机械音在不久后终于再次上线。

        [天黑请闭眼]

        它说。

        虞苓打消再次出门的念头，叹口气躺回床上。

        天气太热，无法透风，这间房堪比密封的监牢。

        [狼人请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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