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候鸟其二

初航是在方晟霖走后的第四天收到的匿名短信：我在霆夜等你。方晟霖。

        看到这条消息时，初航愣得手机都掉了。

        把手机从地上捡起来的那一刻，脑子里才浮现出了几个问题。

        为什么阿晟不直接给他打电话，或者直接回来？

        这条短信真的是阿晟发的吗？

        虽然初航不敢确信，但对方似乎笃定了他会去一般。

        是的，不管怎么样，初航一定会去。

        他宁可相信这是真的，阿晟在霆夜等他。

        这天，初航翘掉了下午所有的课，拦了一辆车直奔霆夜时刻。在踏进大门的时候，初航的心跳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

        “不要紧张，很快就能见到了。”初航这么安慰着自己，脚下的步伐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在幽暗的长廊上，他撞见了端着托盘从包厢里出来的阿尧。初航身子一颤，激动地握住了阿尧的手，他的眸中闪着光亮，“阿晟呢？”

        “什么？”阿尧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

        “阿晟在哪里？他说他回来了！”初航又重复了一遍，说的无比慢，无比清楚。

        “方哥？”阿尧疑惑，“他没有回来啊，谁告诉你他回来了？”

        “没回来？”初航的那颗心瞬间冰冷，丧气之意又回到了他的脸上，就连声音也弱了好几分，“你确定没回来？怎么可能没回来？他明明……他明明……”

        “是真的没有回来，我骗你干什么。”阿尧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快走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没有回来……”初航低头转身，自言自语道。

        就在他还没走几步时，临近的包厢门打了开来。“等等。”一个穿着酒红色旗袍的女人将手轻轻搭在门上，脸上带着笑望着他。

        初航疑惑地抬头看过去，眉心一震。女人不施粉黛，单涂抹了一道艳唇。

        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凌驾于人的凛冽气势。

        “是你给我发的短信？”初航正对着她，问。

        “没错。”张姐浅浅一笑，“看来还不算傻。”

        “他在哪？”

        “你想知道？”张姐动了动，“想知道的话就进来。”说完她便走进了包厢。

        下一秒初航要跟上前去，被旁边的阿尧在后面一拉，他不敢明着阻止，只好朝初航摇了摇头。

        “不行的。”初航对他笑了笑，然后大步朝包厢走去。

        如今就算前面等待他的是刀山火海，他也不得不去。

        空荡荡的包厢里只有张姐一个人，投影开着，荧光照亮了整个空间。

        “阿晟在哪？”初航直接问道。

        “别急。”张姐倒是耐心，坐在沙发上倒起了香槟。

        初航就在她面前站着，面无表情，双手紧握。张姐拿起酒，抬头看他时不禁一笑，“小朋友，紧张什么，喝不喝酒？”

        “我问你阿晟在哪！”初航眼睛都红了，拔高了声调也不自知。

        张姐面不改色，只是把酒一放，站起来走到了初航的身边。她穿着高跟鞋，比初航高出一些，就这样双手抱胸冷冷地打量着初航。

        “这么多年来，你还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张姐的手就势捏住了他的下巴，“可以，有胆识。”

        初航不认得张姐，也不管她有多权势，他在心里已经认定了眼前这个人是迫使方晟霖离开自己的怪角色。初航瞪着眼，一副不卑不屈的神情，“你放开！”

        “嘶。”初航心烦意乱，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撇开，张姐吃痛叫了出来，然后恶狠狠地笑了。

        “你就不怕死吗？”张姐问。

        怕死？初航当然怕。

        可他更怕自己的世界里没有阿晟！

        “阿晟呢？！”这是初航进来第三次问了。张姐揉着自己的手腕，把桌上的信封扔给他。

        初航疑惑地打开，双眼立刻充.血。

        那是这段时间张姐戏虐方晟霖的照片。照片不多，但每一张都疼到了初航的心里。

        方晟霖赤露上身，双手和肩背被麻绳捆绑，皮多处撕裂绽开，他的眼神混沌，嘴里还残留着血迹。

        最后几张更甚，方晟霖直接在房间里被吊起来了，电棒就在旁边，他垂着头，似乎是疼晕了过去。

        “你！”初航满眼泪水，凶狠地怒视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哎哟，心疼了？”张姐捂着嘴笑，如同一条即将获猎的花蛇，“你说这小子也挺硬的，被我连续折腾了一周多都不带喊的，有骨气。”

        初航听完眼睛更红了，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把她给撕了。

        “不过你别急，”张姐俯下身，脸上是温柔的笑意，“马上就轮到你了。”

        “我倒要看看，他什么时候才会来。”说完张姐拍了拍手掌。

        初航这才反应过来，狠狠地推了张姐一下连忙向包厢门跑出去。

        也许就连张姐自己都没想到初航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推自己，没有丝毫准备踉踉跄跄地摔坐在了后面的沙发上。

        进来的几个男人过来扶，张姐怒视他们，咆哮道，“快给我去追，没追回来都别活了。”

        “是。”那几个人一顿，立马跑出去了。

        初航的心跳得极快，他现在只想着一件事，他不能被抓住，不能当拖累阿晟的累赘。

        一出神，竟然没有看到前方的人，直接撞了上去。

        阿尧后退几步后，推着餐车抵在长廊中间，然后拉着初航快速地隐匿于旁边的暗格里。

        初航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待那几个人走远后，他才小声地对阿尧说了声谢谢。

        “跟我来。”阿尧轻声道，然后带着初航悄悄来到后门，“你从这里走，到前面的巷子里然后朝左拐，就出去了。快走，不要再来了。”

        “好。”汗从初航的额头上流下来，他努力点头，便开始朝着阿尧指着的方向往前跑。

        狭窄的巷子里一点点回响着初航的脚步声，光亮就在前面，他很快就可以出去的。

        初航不由地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啊。”刚出巷子，他不甚与人相撞，自己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初航？”初航挠着自己的头，冷不丁被这么一叫，他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当他抬起头看到的正是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时，初航直接泪崩抱了上去。

        “你去哪里了！你到底去哪里了！”初航瞬间哭成了一个泪水，幸亏这时人少，不然行人的目光铁定是要聚焦在这里的。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没什么要不声不响地离开我。”

        初航一边哭，一边委屈地说。

        方晟霖满脸心疼，他捧着初航的脸，帮他抹掉脸颊上的眼泪，才几天的功夫，初航整个人更瘦了。

        “对不起，我不该离开你的。”方晟霖紧紧拥住初航，说。

        “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好，我不怪你。不怪！”初航忽然又笑了，笑得眼泪都花了。

        “这里，这里！”这时，他们的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初航瞳孔一缩，心道不好，他紧张地拉着方晟霖的手，“走，我们快走。他们来了！”

        “走这边。”方晟霖沉着脸，对初航说。外面肯定人多，他们朝巷子里跑去。

        可是不管他们往哪走，都没能逃掉。没一会儿，他们就被四五个西装男堵在了巷子里。

        方晟霖见势不妙，把初航拉在了自己的身后。初航抓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的，说实话，他有些害怕。

        “到底是回来了？！”张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迈着小巧的步子，不紧不慢的。

        “还真是感人的场面啊。”她笑着说。张姐唇角上扬，像是等待一场好戏一样。

        “张姐，”方晟霖与她目光对视着，眼里有祈求，“请您高抬贵手，放了他。”

        “不，我不要。”初航绷紧了神经，直摇头。他不要再离开方晟霖！

        “初航。”方晟霖侧头，现在不是由着他耍小性子的时候，“听话。”

        “不要不要！”初航又快哭了出去，“我就算死，也不要你再去遭罪！”

        “小家伙挺有胆的，”张姐点了一只烟，红色的指甲捏着，“晟霖，一句话，走不走？”

        “张姐就这么想我跟你走？！就不能放过我们吗？”

        张姐吐了烟，“新鲜了，一向高傲的方哥竟然开口求人了。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就是你身上那股子劲儿。”

        “你越是不服从不愿意，我偏要得到。”

        “张姐，把他放了，我跟你走。”方晟霖说。

        “好！”张姐满意地把烟掐了，眉眼上弯，“不过，这小子刚才冒犯了我，要走可以，手留下。”

        张姐话语刚落，就有两人上前想要把初航拽出来。“张姐！”方晟霖喊了一句，把那两人踢开。

        张姐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像是下定决心了要初航好看。

        “还没有人敢像他那样做的，我要是今天完好地把他放回去了，这事要是传出去，我的脸往哪放？”

        “动手。”

        又有更多的上前了，方晟霖以一敌五，力量单薄寡不敌众，很快便被摁住。

        “快跑，初航快跑！”方晟霖冲他喊着，他额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了。

        终究初航还是跑慢了一步，被一人一把抓住，他一推，初航直接摔倒在地，手都擦破了。

        他还没来得及起来，那人又是一脚踩下来，初航疼得彻底不能动了。

        “把左手给我砍了。”张姐站在原地，命令道。

        “是。”那人从腰间拔出刀，就势要砍下去。“不要动他！”方晟霖奋力挣脱，尽力扑过去。

        在刀落下之前，他把那人给推倒，捡起地上的刀，慌慌张张地拉起初航往另一面跑。

        这是一场绝地逃亡，方晟霖知道张姐什么事都做得出，违了她的意，下场都不会好过。

        “追。”张姐依旧面色如常，看起来很淡定。她并不觉得这两人今天能够逃出去。

        很快，他们两个又一次被围堵了。方晟霖知道求张姐再没有任何意义，拿着手里的刀准备奋力一搏。

        就算自己死在这里，他也要把初航给送出去。

        巷子窄，对方人多，他还要顾及初航，未免有心无力，加上连夜回来，折腾了那么久他早就没什么力气了。

        只靠着一股气勉强支撑。

        就在一人趁机抓住初航的手要对他动手时，方晟霖使出最后的力气，把刀子捅进了那人的胸膛。

        当他拔出来时，血液飞溅。他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靠在了墙上。

        见自家兄弟被捅了，众人一并而且，对方晟霖拳打脚踢的，初航冲进去挨着方晟霖，和他一起承受。

        方晟霖被人重重地踹了一脚，挣扎了几下躺倒在地，而他们则抓住初航的手，欲对他动手。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警铃。

        方晟霖僵硬的脸放松了些。总算撑到了。

        “大哥，警察来了。”

        带头的和他对视一眼，然后点头，众人撤了。

        很快，巷子里就只剩下初航还有方晟霖了。

        初航抹掉眼里的泪，双手抖动着将方晟霖扶进自己的怀里。

        他的嘴角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眼角疲惫，似闭将闭。

        “阿晟！阿晟……”初航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

        初航的手上，衣服上都沾着血，他哭着喊着，声音哑了也管不了了。

        “我送你去医院。我们这就去医院！”初航不停地说。

        “初航。”方晟霖抬起手，想要去摸初航的脸，初航把头低了低，让他触碰到，“不要

        ……不要哭。”

        “好，我不哭！我不哭！”

        “不要难过……也不要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初航抽噎着，认真地听他说。

        “初航，不要哭了。”

        “我希望……你永远都是……”方晟霖呕了一口血。

        “都是那爱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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