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加利亚诺

接近午餐时间的医院依旧忙碌，仍有记者在医院门口探头探脑，金发首领在走廊尽头一间不大的病房里找到了两位加利亚诺，大小姐正坐在床边，正装整齐得体，并不太像一个体贴入微的好家人地在看手机，在看到来客时才抬头冲他们笑了笑。

        床上的病人倒是显得很高兴，坐起来时大概扯到了伤口，不由咧了咧嘴角。迪诺将手里捧着的花束递给他：“好久不见，埃里奥。让我想想……有五年了吗？”

        “六年零三个月。”

        “你可记得真清楚。”

        “我瞎说的，你真信了？”病号笑起来，注意力落到访客手中的一捧花上，“康乃馨，是给我的吗？”

        “为什么是粉红色的？”一直没开口的大小姐突然挑剔道，并终于收起手机，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椅子，站起来问他们是否有谁需要坐一下。

        床头本就有一个玻璃花瓶，里面几支马蹄莲已经枯死，首领便把手中的花放进了花瓶，一边回答道：“因为我觉得送白色的不太礼貌。你们，都还好么？”

        “他们说埃里奥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昨晚他做完手术我本就想回去的，但那群记者老蹲守在门外，我才待到了今天，”塔蒂说，她本要重新坐下，可多利亚纳已经先一步将椅子前后反放过来，不太文雅地跨坐上去，以一种不很适合她的可爱姿势将下巴搁在了椅背上，大小姐挪开一步接着说，“你不该来的，迪诺，议员隆巴迪也还没出院，要是你们不小心撞见，我会很为难。”

        “我们会注意的。毕竟老朋友受伤了，我也不能不管不顾。”首领几乎是用棒读说完了这句话，埃里奥充满感动地抬头看着他。

        “你真是个好人，迪诺，我还担心你会为当初我们把你书包丢进池塘里的事记仇，”他真挚地说，“还有我们把你关进储物柜、把你的课桌椅藏起来、因为不小心绊倒你而害你打翻餐盘的事，虽然那些都已经是很久之前了，但我还是想跟你说声抱歉。”

        “都什么年代了校园霸凌还是这种水准，你们无不无聊？”大小姐蛮不讲理道，她又翻看了会儿手机，发现电视台正在直播对议员先生的采访。人们的视线被转移，她认为自己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我想去一趟医院外的小超市，你们先聊。多利亚纳会和我一起去。”

        “但我想留在这儿……”英国人不太情愿地表示，却被不由分说地拉了起来，她只得好脾气地问了声迪诺是否需要自己替他带些什么，得到否定回答后才跟着塔蒂安娜转身离开。

        医院人满为患，但更多的是伤亡人员的家属或律师，经过人群时大小姐散下了头发，取出一副平光眼镜戴上。多利亚纳觉得有些好笑，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好像你只要戴上眼镜，你就不是加利亚诺家年轻漂亮的大小姐了一样。”

        “把你的外套给我，”她不容拒绝地要求道。英国人今天穿了一件颇为休闲的连帽夹克，她从善如流地脱下递给了塔蒂，后者飞快地披上，用帽子遮住了小半张脸。好歹是没被人一眼认出，她小声开口：“我的律师会在下午和我碰面，商讨有关受害人家属要求的赔偿问题。他们很愤怒，我能理解，好在他们真正责备的是实施袭击的人而不是我们。”

        “有调查到什么吗？”

        “才一个晚上，当然没有，可所有人都已经默认会是黑手党的人——作为隆巴迪近期针对的团体，还有谁会更想除掉他？所以我才不太想你们来。”

        “但议员先生只是轻伤，你甚至毫发无伤。”

        “那得感谢埃里奥，”闲聊间她们已从侧门离开医院，大小姐略显嫌弃地脱下外套还给对方，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要先去喝杯茶吗？当然不是冰镇的瓶装茶饮料，我听说你们都不太喝咖啡。”

        这里的“你们”显然包括全体伦敦人民，多利亚纳司空见惯地摇了摇头：“你还有什么关于英国人的笑话，可以一次性对我说完。”

        “让我想想，你们厨艺大多很糟，就算在战场上一到下午茶时间也得翘着小拇指端着茶杯喝上一小时，相信火车站会有霍格沃兹的入口，还有……波西和你很像吗？”

        最后的问句令多利亚纳警觉起来，她似是漫不经心地反问了一句：“哪个波西？”

        “你知道的，全名叫阿尔弗雷德·道格拉斯的波西，以你们当时的交际圈，我以为你们认识，”仿佛没注意到身旁的人突然停步，她一边稀疏平常地说着一边接着往前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一下头，冲对方人畜无害地笑了一下，“我听到了些说法，而且昨天我看到了你中枪，可你都没在医院里包扎伤口，今天就又完好无损了。”

        细想了一下自己的身份确实也不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只有身边的人知道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多利亚纳平复了一下心情快步跟上去：“我不认识波西，我只在王尔德先生的审判时在法院里见过他，让你失望了吗？”

        “我可以割一下你的手指吗？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能很快自愈。”

        “请容我拒绝。”

        “那我能问问你几岁吗？”

        “大概一百九十……”

        塔蒂打断了她：“我是指你物理状态上的年龄。”

        “十八岁不到一点。”

        “哦，天，那你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心理上不是。”

        “好了，如果这让你感到不开心，我道歉，”举起了双手，大小姐适可而止地表示，她们经过一家电器商店，橱窗里的电视还在播放有关昨天事件的相关报道，塔蒂安娜拉住英国人快速地走开，直到周围行人变少才放慢了脚步，她回头看了一眼英国人——后者带着些安慰意味地扬了一下嘴角，“你和迪诺什么时候回巴勒莫？”

        “他会在米兰待到明天，我今天下午就要回去，很遗憾不能陪你喝下午茶了。”

        “再下个礼拜，我们在维罗纳会举办一场为一个女性权益基金会进行募捐的慈善晚会，你愿意来吗？”

        “只要我有空。”

        ……

        回到家时已是半夜，就连楼下夏马尔的诊所都已经熄了灯，多利亚纳在家门口刚摸出钥匙，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玻璃打碎的声音。她把重要物品藏得挺好，可倘若真有除了小偷以外的不速之客可就相当麻烦，于是她轻手轻脚地开了门，拿起门口雨伞架上的手杖剑，踮着脚走进了房间。

        动静来自厨房，一片黑暗中冰箱里的灯光异常显眼。冰箱前隐约有个人影似乎正趴在地上捡什么东西，多利亚纳几乎准备拔剑，却发现那人有些眼熟，她摸索着打开灯，不速之客捂着眼睛发出了一声哀号。

        “为什么不开灯？”

        “因为我刚到的时候外边的店铺都还开着灯，路灯也挺亮，我看得见，”闯入者将打碎在地上的酒瓶拾起来，不似平常在实验室里的模样，他此刻身穿运动装，发梢上有些汗滴还没干透，“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下午就该到家了。”

        “你没看电视么？发生了点事，耽搁了。这个时间你是怎么过来的？”她上前去看了眼冰箱里边，发现除了少了瓶啤酒，她放在冰箱里的一块水果派也少了一半，多利亚纳回头三分无奈地看着伊诺千提，恍然有种面对质问自己为何晚归的妻子的既视感。

        然而对方浑然不自知：“我跑过来的。”

        “那距离可不近，就算你真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

        “我很生气！为你所做的事。但我不知道该他吅妈以什么理由指责你，我只是想发泄一下情绪，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大科学家一发起火来便会提高说话分贝，加上他的高个子总使他看上去有些吓人。多利亚纳看出他又喝了酒，他酒品不佳，好在眼下尚且清醒。“从你当年知道我的身份以后就总是在生我的气，以至于有些时候我甚至不知道是否该算是我的错，”她心平气和地坐下，示意对方可以先别管地上打翻的酒，“不过这次我明白是我的错，我很抱歉，我们都以为这能让你更安全些，至少能让我们的敌人不那么容易认出你。”

        听完她的辩解大科学家依旧没有消气，他像个充满气的气球那样气势汹汹地瞪了对方一会儿，看上去几乎就想揍人，但片刻后他还是慢慢自己泄了气。单方面的责骂没什么意义，伊诺千提因此略感无趣地在桌子另一侧坐下，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着换了个话题开口道：“我先前强化匣兵器的实验失败了，我们缺少一些数据……我或许需要你的血液、骨骼和肌肉组织的样本。当年我对你做过一些基础检验，你的细胞里有些不同于常人的地方，也许对我们的研究有帮助……”

        “那当然可以。”

        “我想要你一根手指。”

        “……这要重新长出来得花些时间，但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可以给你。就算你要我的心脏我都可以挖出来给你。”

        “别说那些你自以为浪漫的恶心话了，明天来我的实验室一趟吧，切取样本以后我得立马进行无菌储存。”

        之后便没了什么话题，镇上的教堂响起了十二点的钟声。大科学家站起身，看上去是打算离开。英国人好心地提出：“如果你不介意，今晚你可以住在这儿，我会去睡沙发。”

        “可我介意。明天见。”

        “我开车送你回去？”

        “也不用。”这么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公寓。多利亚纳这才想起打翻在地上的酒还未擦掉，刚打算拿来抹布，门又被人敲响。大科学家颇有些窝心地站在门外。

        “还是麻烦你送我一下吧，这里离我住处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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