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安能辨我是雄雌(十)

柳夫人在宫里住了下来，杨梧时常前去探望，语气关切，态度热情。

        柳夫人从一开始的惶恐渐渐变得安逸，就是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家。

        杨梧并不明言，大有要把她留到生产之日的架势。

        柳夫人问了几次就明白了，不禁开始胡思乱想。

        柳夫人家里也开始胡思乱想，她丈夫甚至联想到了秦无忧该不会嗜好特殊所以借皇后强留他夫人。

        ……等一下这完全说的通啊！为什么皇帝不愿意广纳后宫？为什么皇帝留一个孕妇在宫中几个月？全是因为皇帝他不仅好□□还好“哔——”啊！

        陛下你效仿曹□□就算了，怎么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柳夫人的丈夫着急忙慌地去和他母亲说，被老封君当场上演老母亲怒打不孝子。

        什么玩意儿，她当初养大的该不会是胎盘吧？

        不过儿媳妇一直待在宫里也确实不是个事，老封君向宫里递了折子探望柳夫人。

        婆媳两个见面嘀咕了一阵，最后老封君虽然不知道杨梧想干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坏事，就让柳夫人安心住下，止了柳夫人的胡思乱想。

        十月之期满，柳夫人一朝发动，杨梧亲自站在产房门口等着。

        秦无忧：……再次感觉哪里怪怪的。

        为了不让他觉得那么怪，他陪杨梧一起站到了产房门口。

        秦无忧：……还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直到听到宫女的私下言论秦无忧才恍然——这特么不就是皇后陪皇帝一起等宠妃产子的名场面吗？！

        难怪那么多人怀疑柳夫人的真实身份！

        秦无忧：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三个时辰之后柳夫人产下一女，杨梧亲自抱过来看了看，小人又丑又皱，又红又青，哇哇大哭，吵闹不休。

        秦无忧：……

        要不是他心里清楚杨梧真是个女人他现在就疯给她看！

        秦无忧看着那个孩子和杨梧的神情，心下又如年宴时一样酸了，不由得轻声道：“你若是喜欢，便收作义女养在宫里吧。”

        他早已从御医口中得知这孩子是个女孩，当时看杨梧对柳夫人的关切那样热烈，心中就有了此念。

        若是女孩未尝不可做个假子聊以慰藉，左右不会动摇大局。

        杨梧一怔，她此前从未设想过这条道路，此时一想竟觉得颇为合适。

        她看婴儿红通通的脸庞，轻声说：“好啊。”

        第二日杨梧向柳夫人提了提此事，柳夫人沉思片刻答应。

        这事对他们没有什么坏处，皇后要一个养女多的是人上赶着送来，她只不过是时运好才恰入了皇后青眼。

        天家富贵以如此方式攀上，简直是他们家祖坟炸了。

        更何况再怎么样这孩子也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血浓于水是事实。

        一个月后柳夫人被送出了宫，孤身一人。

        杨梧闲来无事抱着这个小女孩观月赏花，也对着她吟诗作赋，不过是陶冶情操养性。

        待到桐儿大一些——对，杨梧给她起名桐儿，秦无忧对这孩子并不十分上心，内府送来的名字也不过是些祥瑞字眼并花草之属。

        杨梧当时看了只淡淡丢开，转头对旁边的秦无忧说：“花草柔弱，终不如树木坚牢，梧桐坚贞，她乳名就唤作桐儿吧。”

        秦无忧凝望着她，神情温柔：“你做主便是。”

        杨梧从没有像此刻一样清晰地感觉到二哥对这孩子的漠然。

        他连问一声孩子为什么叫桐儿而不是她举例的梧桐都不愿。

        杨梧低眉垂睫，摇晃着怀中的孩子轻声哼歌哄她。

        秦无忧敏锐地查觉到了杨梧的不悦，稍作思索就明白了为什么。

        他靠过去，特意放软了语气说：“阿五，你知道的……我只在意你。”

        杨梧叹气：“二哥，我不强求你对这孩子像对亲生孩子一样。可是——”

        她抬眼望他，眸中流出一段清愁：“既然是你先提出来的收养之途，那么至少该把表面功夫做足。”

        秦无忧挫败地埋首在她颈窝里，郁闷道：“好好好，她会和正经公主一样的。”

        他枕在杨梧肩上抱怨：“既是你看重的人，我自然一样看重，这不是不知道你对这孩子有多长的兴趣么……”

        杨梧无语至极，她要是半路没兴趣了他是准备再把这孩子扔回柳夫人家怎么着？

        话归现在，桐儿已经五岁有余，杨梧整日抱着她调琴手谈，遍诵各经。

        面对自己对这些东西一触即通的情况，杨梧垂眸不语。

        所以，自己原本，应当是个封建贵女。

        她在这个世界比上个世界适应的多，简直称得上如鱼得水。

        等到桐儿七岁的时候杨梧告诉了她她的身世，也带她去见了柳夫人一家。

        出于某些想法，柳夫人一家并未对桐儿多热络，只是客气有礼，疏离不失亲和。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杨梧某日带着桐儿从柳家回宫后素云告诉她今日有大食使臣入秦求和亲。

        杨梧：？

        这种小事为什么要告诉她？二哥没有直接拒掉么？

        素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战战兢兢：“陛下说明日开一场接风宴，叫娘娘务必整装出席。”

        在素云看来这就是陛下准备纳妃，让娘娘注意出席做好皇后该做的。

        事情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想到娘娘素来不动声色的手段与对陛下的妒性，素云头都不敢抬一下。

        杨梧这边略一思忖明白了秦无忧是怎么想的，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

        二哥这是想当着人前拒了那公主秀恩爱啊。

        夜里两人在一块夜寝，杨梧问他这事，秦无忧也觉得莫名其妙：“大食与秦多年未交，现在情况不大好，被旁边的突厥压着打。不知道他们是哪儿来的信心，觉得我当年既能为你收兵，自然也能为他们的公主出兵。”

        秦无忧槽多无口：“明日我就让他们看看差别！”

        第二日接风宴上杨梧盛装出席，坐在上首看公主献舞。

        那公主肤呈褐色，眉目深邃，额间一点红痕，长睫飞入云间。

        公主上着抹胸下着笼裤，露出中间柳枝一样柔韧劲瘦的一截腰身。她脚踏金鞋发挽金饰，手腕脚腕皆束金环，又有一对红宝石臂环泠泠作响。

        她盘腿坐于地上，以一种奇异似灵蛇的姿态起身，身姿柔若无骨，又似灵蛇狂舞。

        伴随着渐急的鼓点与颂音，无法理解的语言配合上虔诚的表情有了一种神秘的味道。

        她起先是柔婉四动，随后动作愈来愈急愈来愈急，激烈地绕着中心盘旋舞动，来回俯仰急急震颤，臂上与腕上金环缀着的小铃如急雨般铃铃作响。

        她的舒展如莲叶轻卷，她的狂舞如雷霆震怒。

        最令杨梧赞叹的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格外的大，格外的黑，格外的美，再配上浓密纤长的睫羽简直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一舞毕，秦无忧兴奋地说出了他憋了好长时间的台词：“不过尔尔，昔日文帝拒吐谷浑为万民计，朕自然也可以拒大食。”

        杨梧按住他的手：“陛下，公主舞艺过人，我十分喜欢。”

        秦无忧？？！

        什么鬼！他好不容易熬走了柳夫人怎么又来了一个大食公主？！

        秦无忧想到自己之前的计划，对杨梧含泪点头：“既然皇后喜欢，那就让公主暂留宫中。”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呜呜呜！

        公主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住进了杨梧的偏殿，所有人都说不清她到底算什么身份。

        说是妃子秦无忧既没给她名份也从不临幸她，说是舞姬人家好歹是一国公主。

        大食使臣还以为秦无忧答应和亲了，在那边催他出兵。

        秦无忧不耐烦道：“和亲可以，出兵绝无可能。”

        大食和秦国之间离那么远还夹着众多小国，他疯了他去搅和那一堆烂摊子？

        使臣大惊：陛下你不是认了和亲吗？怎么能吃了不认帐？

        秦无忧冷笑：“公主现在还在皇后宫中给皇后跳舞，清白的很！”

        使臣商量一阵叫秦无忧把公主还给他们，他们去别处和亲。

        秦无状断然拒绝：“公主是不可能还给你们的，叫她在此处随意择一宗室成婚和亲便是。”

        阿五看起来挺喜欢那个公主的，还是不可能还的。

        使臣大怒，与秦无忧吵起来，两方吵得非常激烈，最终大食使臣刚不过秦无忧委屈让步。

        公主可以留下，两国从此建交不禁来往，大食有难大秦必须来帮。

        秦无忧笑着答应了，心想你打听怎么不打听全点？我也答应梁帝和了亲就两国百年交好，最后还不是皇后到手一个回马枪杀他没商量？

        大食使臣走后又一件事被提上了日程，那就是秦无忧的后嗣问题。

        秦无忧二十七岁遇杨梧，二十九岁成婚，三十一岁灭南梁，至今三十九岁，膝下无一所出。

        大臣们已经劝累了，他们不再劝秦无忧纳妃，改劝他收养宗室子弟赶紧立嗣。

        秦无忧也死了那点隐秘的心思，开始筛选合适的宗室子弟。

        某天早上一觉醒来床边多了四个萝卜头叫母后的杨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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