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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隐秘情愫


宋劝云的往忆将尽,那女子对他说:

        ——罢了,跟我走吧……你该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恍惚间,他看到一双碧玉做的眼。

        万顷烟波,有北塞外的月牙泉与鸣沙山的无尽荒凉。

        ——叮铃,叮铃。

        东阑感觉那铃声似乎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它回荡在宋劝云的意识领域里,将这段记忆尘封起来。

        宋劝云无意识跟随着铃铛走向前去。

        四面昏沉,东阑透过他的视野也看不清前路,只知道宋劝云跟着乃慕向前走了一段路。直到再次听见水退去,石板转轴嘎嘎作响,才知道密道已经走到尽头了。

        一片刺目白光猛然袭来,像梦醒十分见到的天光,模糊中影子的轮廓逐渐显露。

        高大,慈悲,满台烛火。

        答案呼之欲出。

        “呃!”东阑瞬间被斥出了宋劝云的意识!

        晕眩感让他短暂迷失了一下,呼吸间薄荷叶的味道弥漫,气味似是新雪。

        ——师父!

        东阑的腰背一下子挺得笔直,逃出了梦中仓皇。

        席将月默然收回托扶在他后腰的手。

        “师父……你回来了?”东阑一哽。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在席将月身上靠了多久,左手臂到背部尚有余温。更要命的是,那群师弟师妹们正纷纷看向这边,那几人和他眼神一交汇,又纷纷低下了头,满眼心虚。

        最近让东阑震惊的事情实在太多,一桩连着一桩。

        他只好看向宋劝云,指望找回记忆的宋劝云能赶紧开个话题把这段揭过去。

        “劝云师兄?”

        宋劝云微微低着头,没有要转醒的迹象,那姿势仿佛大师圆寂。东阑暗暗叫遭。

        “师兄……呃?!”他伸手一探,指尖再次穿过宋劝云的身体,“怎么回事?”

        谭妙妙和谢应光看了大惊,连忙跑过来。

        “劝云师兄!怎么会这样……席师叔,他要消失了!”谭妙妙挥手摸了摸,也抓了个空,慌乱起来。

        席将月表面虽然不见慌乱,却也无声皱了下眉,“东阑,你窥探他的记忆,可发现什么反常之处?”

        “仙姑似乎把他带去一个地方,有点眼熟。”他焦灼地回想着最后一刻的画面。

        高大,慈悲,满台烛火!?

        忽然东阑抬起头来,神像的面容,同他在白光中所看到的东西合二为一。

        “是神坛!”他一骨碌爬起,自语道,“为什么他们又回到神坛之中了?”

        “回到?”谢应光也面露不解,“我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劝云师兄的样子和丧魂症有几分相似。”

        “但丧魂症需要凭借法器才能将人魂完整取出来。”席将月道。

        东阑走上神坛的台阶,从神像之侧端起一盏灯,恍惚间,他似乎在燃烧的灯芯中看到了自己的影。

        这是……魂灯?!

        “我有一个猜想。”东阑冷静下来,正色道,“如果仙姑并无敌意,或许我已经知道了出去的办法。”

        “我在劝云师兄记忆中见到的神坛,可能不是幻象。”

        席将月问道:“你是觉得,她带着宋劝云返归现世了,是吗?”

        东阑点头,“嗯!如果她所言不假,这里有一处密道能通往现世的神坛。劝云师兄应该已经出去了,这只是他留下的一部分魂识。所以他并不是要消失了,恰恰相反,他是马上要在现世醒过来了。”

        “一个巨大的梦吗……”

        话音方落,宋劝云的身形彻底虚化为云烟,云气缭绕,在众人身边盘旋片刻,引着他们目光飞上神坛,最终停留在机关鹤身上。

        宋劝云在为他们引路。

        席将月起身,看了眼殿外的天色,“事不宜迟,先想办法出去,具体的事情路上说。”

        “好!”

        阴湿的沟底,一排魂灯鱼贯而行。众人取了神像座下的灯火,随东阑沿着地道走下来。

        他随着引路云气走在队首,而席将月缓步于最末。

        这段路并没有东阑想象的那样长,只有无声的绝望翻涌在侧。谁都没有说话,他们捧的火那么微小,巨大的暗影沉重地盘踞在四周。

        虽然已看过这里的墙壁,但真正看到的时候,他骨隙犹冷。

        不知这些妙龄女子是不是也曾在阴沟里,同地上的人一般,望着月亮?

        这大概是她们降生在世上,仅剩的公平了。

        不过片刻,众人已走到尽头。

        轴承再次拉开石门,殿中长明火落下来,照亮了石阶。他们在沟底,仰望着硕大的神像,暖融融的神光落下来,阴郁的气息被一扫而尽。

        这尊塑像似乎是笑着的,与原来的那尊不同。

        与神像对视几秒间,东阑突然感觉有东西要把自己拉出去!

        弟子手中的魂灯纷纷落地,谭妙妙和谢应光等一众修行尚浅的弟子,纷纷化成了云雾,迎着神光飞出去!

        席将月却立在阴暗中未动,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

        电光火石间东阑就察觉了他的意图。

        等一下!

        东阑强行扭头,紧闭双眼,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神光。他用力挣脱束缚,硬着头皮向台阶下冲去。

        他差点一头撞在席将月身上,神魂激荡间,忍不住低下身喘着气。手里的魂灯从长阶滚下来,灭了。

        他不想被抛下。

        “你……?”席将月微讶,伸手相扶。

        东阑抓住他的衣袖,抬头急问,“师父要去见乃慕吧?”

        “嗯。”

        “我同师父一起。”

        东阑早猜到如此,他在路上将已经来龙去脉详叙了一遍。

        修道之人入此迷境尚且晕头转向,万一有普通人进来了,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此地始终是个隐患,席将月既然受命来一趟,必然是要将这些事情铲除干净的。

        席将月垂眼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东阑忙收了自己的逾矩之行,解释道:“有劝云师兄在外,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跟着师父长长见识……可以吗?”

        “拿着灯。”

        席将月没有再拒绝,将自己的魂灯递给他,自己向暗处先行走去。

        东阑怕前路不清,便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行。这水沟挖得窄,两个成年男子走在一排,得肩挨着肩。

        两团小小的云气在灯芯若隐若现,他道:“原来这是聚魂灯,还是第一次见。”

        东阑专心捧着灯,却没察觉身边人,目光有一瞬降落在他身上。

        “嗯,这里有些古怪,不重归魂魄之形是无法出去的。”

        “那这灯岂不是拘着师父的魂?万一被我弄碎了……”东阑捧到他面前,“如此要紧之物,还是师父收着吧?”

        “拿着。”席将月不容他置辩,“你的魂灯已经碎了,神魂离体,没了灯很快也会消失。”

        东阑将灯捧紧了些。

        古籍有载,曾有魔餍强取仙者神魂,烙上枷印名为“君命”,从此那高高在上的仙人,沦落为魔人指掌间的玩物,为奴为chang,生死由人。疯不了也死不掉,那才是真正的身坠炼狱。

        “得到”二字,过于残忍,也过于诱人了。

        席将月竟如此轻易,就将储魂之器给了他。

        东阑突然觉得最近自己的妄念渐长。

        从前他们师徒待在一起,席将月话不多,他也不敢冒犯。但最近经历的大风大浪,让东阑产生了一些错觉。

        他感觉,席将月的底线远远比他想象中的要低。

        其实东阑也不明白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自己摆在了一个相对卑微的位置。或者说……总是对席将月心存莫名的恐惧。

        从前他们好像也不是这样的,至少在他“尚且年幼”的时候,绝对不是。

        记忆中,刚刚被捡回来的时候,东阑表面还是个十岁的孩童,会经常因为畏热昏倒,只能呆在蟾宫里。

        蟾宫上只有他们师徒二人,席将月早已辟谷,却因为要照料同他,改了饮食起居习惯。

        席将月教给他的第一件事,不是剑法,也不是心法,而是御剑。

        每天饭点前,席将月总会把他放在一把小桃木剑上。带他一起御剑下蟾宫,去一念山弟子房里用膳。

        御剑对于堂堂一介魔君来说,实在是小儿科。真正的苦恼在于,如何装成一名初学者逐步进步,才不会被道法精深的败雪悬灯识破。

        但好在东阑很快发现席将月其实并不会教人,每次他装作快要掉下去,就会有气流支撑一下,将他扶到正轨上去,他跌都没处跌。

        就这样他磨磨唧唧地学了一个多月,开始考虑该怎么和席将月讲,他其实已经学会了,不用他陪着了。结果突如其来的一场病,把一切打回了原点。

        东阑知道是自己体内的魔核在异动,他有些控制不住,只好称病,闭门藏起来。席将月却以为是每天带着他上下往来,把他吹病了。

        东阑病好之后,席将月专门把厨子带上了蟾宫,做了一件最震惊他的事情。

        席将月在学下厨。

        多年之后回想起来,那场景,怎么看怎么怪诞。

        厨子只是普通人,不能在寒冷的蟾宫上待太久,所以一连数日,总能有个把时辰能看到席将月在炸厨房。

        可能是他师父的炼药基础过于扎实了,那个火候仿佛是冲着炼丹去的,而不是炒菜。

        不过这件事最后还是得到了解决。

        厨子虽然没有把席将月教会,但是把东阑教会了。席将月怕灶台的火燎着他,就施一个防火的法术,站在帮他避热。

        多年后东阑才意识到,席将月待他并不像待弟子,而像捡来的小猫小狗。

        不但亲力亲为,还从来没有严厉的教导过他,一次都没有。恰恰相反,席将月一直尽其所能地在给予他庇护。就像是对待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狗。

        他想要把他救活,却并没有指望他回馈什么。

        席将月无意教会了他——“依赖”。

        所以他抛弃他的时候,也很果决,就像是丢掉一只小狗那样。

        说丢可能有点太残忍。席将月在一次意外闭关后,匆匆把他托给掌门李临松,此后再也没有主动提起过将他要回来的事情。

        但这就是丢弃,就像是把家里的小狗送人了,没人会问他愿不愿意。更不会有人奢望一只小宠物能继承自己的衣钵。

        就连修习《闻阳经》也是他自己求来的。

        席将月将一本干干净净的书丢给他,就再也没管过。他有惑,席将月让他自己悟,自己解决。他问的多了,席将月就索性闭关或者云游,反正找不到人影。

        没有争执,没有愤怒,甚至也没有冲突,起初只是一条小裂痕,却越来越深。

        如果不是这次他无意冲破了裂隙,跨过了安全的界限,东阑大概会继续越走越远。

        原来那条“依赖”的引线,还穿梭在他们之间。无论什么时候,他下坠,席将月就会再次托住他。

        关于席将月,哪怕只是一点的怜悯,他也想握在手里。

        或许这种情愫已经无关风月了,而一种经年累月的贪婪与执迷。

        装的再像人,终究怀着一颗沾满妄念的魔心。魔物从诞生于世,就栖身于人世间最深沉的欲念之中。

        他也一样。

        东阑又试图挑起话头,暗地里再向着席将月靠近。

        “师父早就发现这池子有问题了,是吗?”

        “算是,但不确定。”席将月果然回他了。

        只要他问,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席将月并不会回避。

        “是什么时候?”

        “初入神坛大殿。”席将月道,“神像一般目视前方,但是这尊却低着头。”

        “它在看池水?”

        席将月颔首。

        怪不得那时候,让他拔剑刺那神像的眼睛,“看来是个提示,它是在看池下的石道。”

        “不,并不完全。”

        “嗯?”

        “它在观月。”席将月神色转冷,语气变化并不大,却隐有不快,“神殿上留了窗,能见池中满月倒影。”

        “观月……?”东阑摸了摸下巴,他不解这个行为有什么意义。

        咔哒声在地上突然响起!

        东阑和席将月早有准备,很有默契地退后了一步。

        地上的手骨抓了空,但它不死心,像是在泥土上穿行的白色蜈蚣,动作迅疾又刁钻,再次又向他们扑过来。

        刹那之间,席将月已蹲下身,伸手握住了手骨。

        修长有力的指与白骨交握在一起,分外诡异,又有一种凋零病态的美感。

        手骨显然没想到自己长成这副骇人的样子,还有人敢对它动手。忍不住发抖,如枯败的枝叶,拼命想要从席将月手里挣脱出来。

        “别动。”席将月沉声按住了它,然后说了句更吓人的话,“我拉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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