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南宁留仙
祝思远倒是不怕沈妈子阳奉阴违，毕竟普通百姓对修士都是又敬又怕，经过灵通阁之事，不论是真是假，沈妈子对修士只会更加忌惮。倒是这狐假虎威行径的感觉还真不错。
上楼后，祝思远换回黑衣，戴上黑面巾，研墨写了几段话于信纸上，随后将方家众人放出来。
祝思远早已和他们说过，这段时日会找地方安置他们，但五人对突然改变的环境还是有些不适，尤其是小禾趣，在她六叔怀里露出一双大圆眼，滴溜溜转着看周围。
方世纪看着面前两个黑衣人，双膝跪地，发出一声闷响：“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连带着后面几人都跪下了。
祝思远这才意识到自己坐着，身量不显，连忙站起来扶起几人。“前辈们，快快请起，不是我救的你们。”
“小友是？”
说辞自是早就想好，他故作神秘，纠结道：“小儿名祝思远，其他的……我也不能说，只是我可万万做不得几位前辈的救命恩人。”
“那恩人现在何处啊？”老八方世聪嗓门向来大，这会还拉着祝思远问。
“八弟。”方世纪看这少年修为像是不高的样子，带着歉意说：“我这八弟向来鲁莽，小友莫要被吓到。”
几个月里，祝思远也大概知道一些几人的性子，笑道：“没事的，我还没有这么胆小。”
“他让我安置你们，却不让我多说其他的，怕是各位前辈要失望了。”
“这段时日几位前辈就先安置在此处，日后若是找到其他安全之处，再走不迟。”
看祝思远二人不示真面目，方家几人也不再多说其他，又听此番话，方世纪拱手，面色沉重，凝声道：“无论如何，恩人和小友救我们一命，让我方家留后，这恩万死难报！”
“没错，这恩我们要报！君江秋那厮也不能放过！”方世聪怒道，方世杰怀里的小禾趣都吓了一跳。
“说来惭愧，家师虽救下各位前辈，却也伤不得那女魔头半分，所以只能委屈你们先在此处安身。”祝思远心念一动，身后的木偶走到案前，将他刚刚写的纸拿了过来。
“这是，魁儡子？”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老四方世昀开口了，走到那木偶细看一番。
“正是，家师精通此术。”他这段时间用这个木偶用得很是顺心，就一直留着没让曜义收回去，还寻了个操控的法子。
方世昀没有扯下木偶的黑罩子，只细细摸了摸它露在外头的手指头，赞叹道：“精妙，精妙至极。”
方禾趣早就爬出方世杰的怀抱，跑到木偶边一个劲跟着说：“妙！妙！”
方世杰不知想到什么，惊呼：“恩人可是樊盛门的前辈？”
祝思远原想将信给方世纪，被方世杰的动静打断，正逗着小禾趣，现下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问：“家师隐居百年，无门无派，樊盛门是？”
方世杰回道：“这樊盛门虽不是什么大宗门，却精通奇门偃甲之术，其间人一根筋到底，跟木头一样钝，幸亏你不是樊盛门中人……”
方世纪适时制止：“老六，修炼无精进，背后言坏的本事倒是见长。”
祝思远却是应承了：“那我还真得庆幸，本人平生最难与木头相处。”说罢想起自家木偶还在身边，又说了一句：“当然，它除外。”
“哈哈哈，好小子！”方世杰一把搭住祝思远的肩膀“说起来，我还不知此乃何处？”
“那个，留仙居。”将几人带来这里，他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
“留仙居？”方世聪看几位兄长神色还算正常，这才出口问：“可是城东留仙居？”
“是，我在留仙居给你们寻了五间厢房，先住一段时间，待时机成熟，前辈们再离开不迟。
至于留仙居，还请四位前辈帮小子想想去向。”祝思远虽不知未来如何，但为了离开崖谷，他得做好准备。知道自己无甚专长，好话劝着四位前辈，说不定能有一些帮助。
“此话何意？”方世昀问道。
他颇为愧怯地说：“此处是家师替我盘下来的一个店，最后总归不能是如今这般生意。”
“原来如此，理解理解。”方世聪笑道。
祝思远欢喜：“那前辈们是答应帮我想法子？”
方家好歹也是一个小家族，自然知道子辈历练的意义，方世杰了然：“小子，你这可是作弊呀，我们四个修为好歹也是筑基之上，请我们帮你想办法，不怕被发现？”
“那就……再请前辈们不要告诉我师尊。”祝思远觉得如今自己说谎话越来越顺了。
“行了行了，老六莫要打趣祝小友，不过就是想个营生之道，我们帮你。”方世纪略有无奈，他方才可是瞧着祝思远还有东西要给自己的：“小友放心，若有缘见到恩人，我们不会提此事。小友方才可是有东西要给我们？”
祝思远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又看了看天色，连忙将手中信件交给方世纪，“前辈，这是师傅的吩咐，我把它写下来，你们稍后有时间便看看。”
“天色不早了，原是要走的，奈何与前辈们实在聊得来。”
“小友不与我们一起？此处不是你的地方？”方世昀听他说要走，觉得不对劲。
“自是一起的，只是师尊还有些吩咐。”方世昀谨慎少言，祝思远一向提防着他的怀疑，转换语气颇有些含羞带怯道：“再者，这地方换业前，我也不好待着。”
“阿趣也不好住在此地。”方世昀此话确是有理。
“我已经吩咐店内人，除了吃喝住洗，其他时候都不会干扰你们的行动，只是还请各位前辈尽量不出这后院，原想着带你们回方宅，可一来打草惊蛇，二来就是君江秋之徒在那住着……”
方世纪苦笑：“尊师和祝小友助我方家良多，至于方宅，回不回都不重要了。”
祝思远安慰道：“君江秋恶人定有恶报！”
……
待祝思远离去，房内人脸色骤变。
方世昀捏住一页信纸，沉着脸侧对方世纪，连方禾趣都不敢近他身。“二哥，这小子古怪。”
方世纪无言轻叹。
“哼，挟恩之举！可耻至极！”方世杰怒。
“四弟，六弟，八弟，此人我等，此恩要报，莫要忘了我们苟活之目的，祝小友不过是一些小心机，何须恼火。”方世纪正色道。
方世聪有些富态，一生气脸上的肉就都横起来：“报恩也得有度。”
方世纪看着月影，双手紧握
“自然。”
——
自留仙居出来，祝思远直奔枫叶林，出门已一段时日，再不回去，君江秋怕是又要打他。
果然，进枫叶林不久，祝思远体内的那两只血蛾便在任督二脉不断作恶，痛得他呲牙裂嘴，只得靠在树旁蜷缩减缓疼痛。
“你先……进去！”君江秋能催动血蛾来找到宿主的位置，祝思远唯恐君江秋看到这木偶，抽手抹掉自己脸上的一把鼻涕眼泪，一边痛吟一边颤抖地将木偶收入灵戒。
君江秋这厮，将血蛾放在他的任督二脉，搞得他前胸后背时常不能挺直，前后为难。
他却还要感谢君江秋没将血蛾放在丹田之内，让他得以继续修炼。
待痛感减缓，祝思远知道君江秋已经在附近，未待他轻松一瞬，血蛾又开始作乱，在他脉通之上玩乐，祝思远忍耐不到半刻便开始大喊求饶：“师……尊，徒儿知错……求师尊，原谅……”
君江秋并未出现，反而加重了血蛾的肆虐，原还靠在树旁的祝思远砰然倒地。
不知道君江秋今日又发什么疯，但祝思远知道她心情非常糟糕，心道倒霉，心气不顺，喉头滋出一股腥血。
“咳咳……师尊……徒儿，徒儿要死……了。”他有气无力。
“小杂种，说，这几日去做什么了！”上方传来君江秋的声音，紧接着祝思远迷迷蒙蒙的眼前就出现一双棕色兽皮靴和一根拐杖。
他立即强忍疼痛想爬起来，仿佛这是一种本能。君江秋稍微减缓血蛾的行动，祝思远凭全力才扶着树颤颤巍巍站起来，冷汗直冒，却还是拿出腰间储物袋：“师尊，这里是……五百灵石，我，我好不容易……才拿到，所以久了点。”
君江秋却是又控制起血蛾来，祝思远才又拿出一个储物袋，弱声道：“师尊，师尊，我错了，这里还有五十。”
君江秋凝视他良久，不知想些什么，忽的将手搭在祝思远头上，祝思远身体一凉，也顾不得前胸后背的痛，只觉呼吸滞塞，体内灵气正齐冲头顶百会——灵气正在流失！
这会儿丹田剧动，正如他身体撕裂般，祝思远渐渐感到恐惧，双眼极睁。
“师……”祝思远还想哀求，原来拥有过灵力，再失去的过程如此痛苦，他不由自主地恐惧没有灵力的后果，以君江秋的架势，自己灵力全无后绝对活不了。
内心惶恐，竟大胆伸手到头上想拉开君江秋，却使不出任何力气。
祝思远知道自己不算坚强，也没有大志向，在大学里不过咸鱼一条，但这并不代表他承认自己懦弱，可此时此刻祝思远的眼泪还是徐徐落下，他不想的，可他还是怕死。
在崖谷对君江秋奉承之至，原来都是因为不想死。
丹田越来越空，祝思远像是突然醒悟，一只手虚拉着君江秋衣袖，一只手扯住君江秋下裳衣摆，声泪俱下：“求……你，我，我错了，师尊……师尊……”——我只是想活着而已。
祝思远声音越来越小，乃至眼皮一翻，便要晕死过去。忽然灵府一动，丹田狂躁，灵气快速运转，化沉重气流自百会而下，直归丹田。灵气正在回流！
丹田压力激增，他觉得自己要被这一瞬回归的气流冲散：“啊！！！”
眼冒金星之时，疾风一掌在他左脸之上，左脸立即红肿，人也飞至数十米外。
君江秋扯着他头发逼他抬起头来：“你不是光明神根！”
这下祝思远是醒了，全身上下散架般，四肢只能软摊地上，看着眼前皱纹满脸，双眼阴翳的脸，心中生出一丝恨意，含着两三颗掉落的乳牙，力图声音清晰：“师尊，您觉得……我是，那就是，我不……是，那就不，是。”
“不对，你是光明神根。”君江秋喃喃自语，更用力往后扯住祝思远的头，口中落牙滚至喉前，这下祝思远是不敢也不能讲话了。
“为何不行。你是光明神根。”
“不对，不行，不行，哈哈哈，不行！”
君江秋方开祝思远，兀自大笑着，忽而又一掌拍开祝思远：“废物！都是废物！”
然后飞到祝思远身边，又探查一番他的身体。“废物，为何你是光明神根！原来，原来，哈哈哈哈，不是单灵根，不是光明神根，是什么呢，什么呢……”君江秋如同疯魔般独自吟哴，唤来靈，踏夜空朝北而去。
体内血蛾总算平静下来，祝思远软摊在地，眼睛却勉力盯着君江秋离去的方向，迷迷糊糊间，听到曜义急着要给他喝灵泉水，连忙阻止，眯上双眼，不在意深夜寒露，就地调息。
至于灵泉水，自君江秋在他体内放入血蛾，他喝了一次灵泉水，体内血蛾得以滋养且被君江秋察觉后，祝思远受过血蛾的折磨，便慎用灵泉水了，以至于此后祝思远被打伤，恢复之速也没有原来快，如今新伤不断，旧伤淤积，只能运转灵气慢慢修复明疤暗伤。
直至寅时，祝思远才慢慢清醒，不敢叫曜义出现，自己慢慢往司风崖谷走，待回到崖谷，已是天色微亮。
祝思远想到去年南宁城除夕时节的情形，有些人家早早就去了城隍庙内上香，留仙居也早早采买新鲜水果，每人都分一点，菜肉也比往常多，那次是他来到异世第一次吃肉。
“原来已经一年了。”祝思远踢开一根干燥树枝，低声道：“可惜，这次年节要在崖谷过。”
崖谷外围是一层层枫树林，如今冬季，枫树便只剩枯枝。再往里一些，就能看到一处山谷，崖谷迎南风，风自胤国南部海而来，有人取司风女神之名为司风崖谷命名，原有美好之意。
可祝思远看着满谷山花幽草，心中早没有了观赏景致之趣，如行尸走肉般往自己的石洞挪。
却见前方枯叶处，有一团黑影，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人，身形眼熟，祝思远连忙上前查看，果然是沐雪。
沐雪脸色苍白，衣裳上有夜露寒霜，连带皮肤都干裂起来，明显是在此地昏迷了一晚。祝思远连忙将她扶起，可自己身体力气还未恢复，只能堪堪将沐雪背在背上。
春光初显，石洞内依旧黑暗，祝思远点燃一支蜡烛，取出一丝灵泉水，就在枯叶上一点点喂了进去。又为她拭净脸，铺了几层被褥。
回谷许久，都不见君江秋和靈的踪迹，祝思远方敢挨在沐雪床边休息。
————
祝思远觉得自己又做梦了，可感觉到一个凉凉的东西弄着他的脸之后，梦里便只剩一片殷红似血，不同的是这次能看到几个黑点。祝思远想探寻，不料又有东西在弄他的脸，有些微疼，彻底醒了，梦也消散了。
祝思远睁开眼，才发现脸上是一双凉凉的小手，他颇为震惊：“沐雪？你你你，你在做什么？”沐雪平时断然是不会这般掐祝思远的脸的。
沐雪却掐得更欢，她很瘦削，嘴上一笑，眉骨颚骨便更明显了：“嘿嘿嘿，你在做什么？”
祝思远轻而易举扯开她的手，退后几步“沐雪？”
“雪？雪！雪……”手被拿下，沐雪就乖乖坐在床上看着祝思远笑。
“……”不对劲！沐雪平时话虽不多，但神智还是清明的。祝思远小心翼翼靠近沐雪，拿上被子盖住她露在外面的脚丫，方看着她问道：“沐雪，你怎么了？发生何事？”
被祝思远盯着，沐雪觉得有些好玩，和他对视着，也不说话，祝思远只好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再问一次：“沐雪，是君江秋吗？”
她歪头像是在思考，良久才看着祝思远嘻嘻笑着，摇头晃脑：“妖，灵妖，嘿嘿嘿，灵妖，灵妖~我是灵妖，你是灵妖，都是嘿嘿嘿。”
“灵妖？”祝思远想起之前君江秋欲收走自己灵气，想必也与这灵妖有关。“……不好！”
祝思远连忙扶着沐雪让她坐正，一手搭在她肩膀上，看着沐雪还是一脸好奇地看着他，祝思远心里担忧，只能对她说：“沐雪，冒犯了。”随即闭眼释放灵力欲探知沐雪的修为。
若说这法子，还是祝思远在君江秋发现他体内血蛾灵力大涨时，用灵力引入探知的时候才学到的，原因是那君江秋灵力高，在前后二脉血蛾处未查到意向，便毫不忌惮地搜寻他全身，祝思远那时是气恼难耐。
他修为不高，不能一眼看出人有没有修炼。
但此时他只是轻轻探一下沐雪的体内灵气，谁知这一探，便吓得他连忙收回灵力，皆因沐雪此时只是凡人一个。
祝思远早有所料，沐雪是单灵根，天赋卓绝，前几个月君江秋迫制她修炼，一个月前凝气成功，堪堪引气入体，如今灵气被抽去，伤及神智，即使灵根尚在，往后修炼亦是难题。
不知君江秋意图，祝思远愤恨，心知此人危险。
沐雪仍是那般看着祝思远，很是新奇的样子。
“沐雪，你认得我吗？”祝思远指着自己。
“雪，雪，雪……”沐雪笑看祝思远。
——看来是不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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