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弥漫消毒水味道的过道，行色匆匆的人穿过，白色瓷砖倒映焕白的灯色，偶尔传来的滴嗒声略过神经，带着窒息冰冷。
“病人患有急性白血病，内脏已经有出血的征兆，可能还会引发败血症。”医生递过报告单，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继续道，“我们这边建议留院化疗。”
“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修削指节捏着报告单，纸张泛起褶皱，紧压的指尖微微颤抖发白。
季星衍视线落在上面，黑色眼睫在眼窝打下一片黑暗。
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背脊靠在墙边，贴在肩膀上的白色衣料随之颤抖。
“哥哥…”季星衍转过头，微长的前额发丝垂下，眼尾泛红。
季明月有些抑制不住上涌的窒息，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心脏骤缩，入目是一片鲜红。
那个温柔至极的女人就这样倒在不远处，生死不明。
她感觉有些昏厥的无力随着血液汹涌在胸腔里，疼得她眼泪都止不住。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无力慌张地摇头，声音里充满无助，“对不起哥哥，我…我，对不起对不起…”
季星衍按住她肩膀，眼底全是压抑的微红，他张了张有些干涩的嘴，哑着声音：“胡说八道什么。”
小姑娘哭咽着摇头，透明的泪水洇湿脸庞的发丝，她开口满是疼痛难忍的颤音：“我不该没发现的，明明上次妈妈已经不舒服了，我以为，我以为她真的只是不舒服而已，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月月，不怪你不怪你，你没有什么错。”季星衍有丝发白的嘴角扯出笑，他抬手摸摸小姑娘脸，替她擦干净眼泪，声音里带着一丝勉强的冷静，“妈妈会没事的，相信哥哥，好不好？”
季明月哭着点头，咬着下唇透出脆弱的浅白。
浓黑的夜幕压下，沉闷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带上几许不管不顾的摧毁疯狂，撕裂缠在心脏上的血管。
叶云舟跑过拐角，转头折回才注意坐在长椅上的人。
明净的灯光照到每个角落，小家伙垂下的长发像打泼的冷调水墨，洋洋洒洒落在肩膀，纤弱的背脊上。
没有一丝生气，像独自绽开的玫瑰，又被孤独的风雨践踏至污浊泥水中，残烂死气。
好久不见，这孩子好像瘦了。
血液流通之处突然升腾起难抑的气息。
被针扎般的疼。
他慢慢走过去，呼吸还有些紊乱。
低着头的人缓缓抬起头，他可以清楚看出她哭过的迹象，软白的脸庞还沾着泪珠，微挑的桃花眼尾泛着绯色。
季明月没想到这人会来，目光所至是少年浅蓝色的衬衣外套，里面是宽松的白色短袖。
蓝色的衣料被雨水浸出深色，紧贴少年凌冽的肩线，气息间还携着在雨雾中穿行的冷气。
她看了一眼他被打湿的丝缕发丝，只是从口袋拿出一包纸巾递给他，没有说话。
叶云舟接过纸巾，不经意触碰到女孩的手指，他突然感觉她的温度比他刚浸了雨水的手指温度还低。
他只是手里攥着纸巾，坐在长凳另一边没有任何动作。
手里的纸巾似乎还带着小家伙的体温，夹杂着清甜的薄荷玫瑰香。
季星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刚听到小家伙在医院的消息只拿了一把伞就立刻赶了过来，可是雨太大，溅湿到了他不少。
他笑了笑，自己还真是没用，明明下决心要远离，结果一听到她有事就不管不顾地赶来。
他以为他已经可以不在乎了，直到见到她了以后，那种抓心无奈的感觉，太无能为力了。
大概是每个人骨子里生而具有的不甘作祟，他艰难筑起的心墙竟然在慢慢地自动坍塌。
就是见不得她令人心疼的样子。
她嘴角一瘪他心里就难受。
原来遇见一个真正喜欢的人，本极致荒凉长满荆棘和藤蔓的心，可以悄悄开出一朵嫣然玫瑰。
光亮极净，长椅被交割出两派。
可能，最美的两派不过白日里绵延千里明纯的舒卷透云，星空间朦胧世间淡冷的清浣月色。
…
很快鹤城一中迎来最受欢迎的运动会，热烈的阳光明媚至极，时不时撩过的夏风引起树叶沙沙作响。
白柠珂拉着季明月往操场下的篮球场去，她边走边说满是雀跃：“月月，今天是隔壁职校，四中，七中，实验和我们学校联名的篮球赛诶，可兴奋死我了。”
季明月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只是迎合点了点头。
白柠珂停下转头看着她，凑近才看到她眼底掩着的疲惫，还有几缕红血丝压着眼白。
“月月，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她摸摸季明月眼下浅淡的青黑，关切道，“感觉你好累啊。”
拉下白柠珂还想得寸进尺去撩拨她睫毛的手，季明月眨了眨几下眼，缓缓了干涩的感觉才开口道：“我没事，就是最近有点失眠，没睡好。”
白柠珂捏着她手指，虽然还有些不放心，也只是点点头。
走到楼梯口，季明月突然看见了什么，拍了拍白柠珂手臂示意她先下去。
白柠珂还想问什么，就看见季明月往旁边走去。
她有些疑惑，但想着季明月应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也没跟着去，于是放心先下去了。
上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沿着树叶细密的缝隙落下来，漏下光点在水泥地板上。
操场跑道拐弯处一抹树荫下，白色t恤的少年站在坐着轮椅的人前面，垂眸说着什么。
从季明月这个方向只能看到坐在轮椅上的人被白色遮阳帽压着的下面有一束柔顺的黑发，松松垮垮低挽起，修长白皙的手指搁在把手上，放松搭下。
她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正准备过去的时候，季星衍抬眸看向她。
季明月一愣，站在原地看着季星衍走过来。
他过来的时候，她偏头正看到那个人转过轮椅。
冷淡的视线落过来，白色的遮阳帽压在她头上，这样的距离让季明月有些看不太真切她的样貌，阳光打在那人肩膀一侧，照得她的脖颈似乎白到透明。
像极寒风雪里的狐狸，冷气慵倦。
没等她细看，季星衍挡在她前面，按住肩膀让她转过去，声线冷淡：“这里晒，走吧。”
她不死心还想往后望，季星衍掰过她头，有些不耐烦：“没什么好看的。”
“那个，她…”
“闭嘴。”
“……”被专横制压的孩子无语。
…
操场下面的篮球场很大，可五所学校的运动员以及观看的人让这里还是略显拥挤。
季星衍落后季明月后面两三步，有人眼尖看见了他，招呼了声：“衍哥！”
季明月不认识，很多人往他们这里望，她有些不自在。
她是季星衍妹妹的事已经人尽皆知，每天受到的关注很多，但她确实不太适应这种注视。
她小步跑到季星衍身后，有些手足无措。
季星衍掀了喊他的人一眼，哂笑一声：“出息。”
季明月有些小疑惑，这人怎么回事？
那个被季星衍盯了一眼的人，突然感觉脖子有点凉。
白柠珂看到他们就跑了过来，看到季星衍还有些拘谨。
见着有人陪小家伙，季星衍朝白柠珂点点头，垂眸看着季明月道：“裁判那里我有事，就先过去了。”
“有事过来找我。”他拍了拍小姑娘头，不放心叮嘱。
季明月听话冲他挥挥手。
季星衍走后，白柠珂才敢大喘气，她抱着季明月手臂，激动得差点没直接撅过去：“我的妈，活的季星衍！！太好看了吧！！呜呜呜呜呜呜。”
季明月对于季星衍的颜值没有任何异议，并没有多说什么。
眼神一直在找叶云舟的身影。
白柠珂把她拉到高一自家班篮球区，穿着黑色球衣的年轻高一学生正在热身，每个人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朝气蓬勃。
“嘿，小仙女！”季明月转过身看见陆隽拿着篮球穿着墨绿色球衣走过来，笑意弥漫。
他掂了掂球，指着另一边高三区一处树荫下，笑道：“云哥在那边呢。”
季明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如初见。
他还是坐在那个长椅上，墨绿色球衣下是高挑的身体，露出的手臂肌肉匀称有力，带着黑色护腕。
手臂曲着压在腿上，手里拿着一瓶汽水，白色遮阳帽下是少年漂亮的五官，头发撩起露出眉骨，下颚骨曲折明晰，凌厉好看。
干净气息扑面而来，像是一位神秘清贵的神仙。
她发现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越来越严重，越来越难以自拔。
以至于渴望他的一切美好，又忍不住用心底最浪漫的颜色勾勒它。
让它染上浓墨重彩的气息。
可是啊，人总是会被他所渴望的东西杀死。
无法破除，难以放弃。
所以他们好像不止这样但又好像只能是这样。
人类不甘的劣根性叫嚣在骨骼里，占有他，拥抱他，亲吻他。
可是，她连他一丝一缕的喜欢都配不上。
那股热烈至极的喜欢，混杂着委屈像海潮反复起起落落，冷漠淹溺着她，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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